2015年1月23日星期五

彼岸飞龙

彼岸的飞龙

-- 我的同学崔自默

社会是一片江湖,我们是一群游鱼。

我们是一群智慧的鱼。我们除了觅食,还要求知。

于是,我们游入了不同的水域:科学的、艺术的、人文的、哲学的 ……有时我们相遇,有缘份的鱼们成了同学、朋友,更有缘分的成了挚友、知己。离别的时候到了,我们又要各自游离,去探索新的水域。

十三年前,我像一条迷茫的小鱼,汇入了读研的洪流,和崔自默相识在北京的校园,在同一个系(自动化工程)、攻读同一个硕士专业的学位。十年前,自默和我同时毕业,曾短暂共事,并时常品茗畅谈。七年前,我们在机场揖别,半开玩笑地互道“相忘于江湖”,我踏上了越洋航班,从此天各一方、江湖相望。丙戌初春,我在北京转机,自默与我又短暂相聚,叙旧谈新,开心不已,重温了“相见亦无事,不来常忆君”的友情与况味。

说来有趣,我和自默刚在校园认识的时候,谁也没瞧上谁。那时,自默狂,本科毕业后在社会上砺炼了数年,交游广泛、思维超前,进校园后觉得周围“呆瓜遍地”,不屑一顾;我则是那种书生的狂,“无知便无畏”,虽然社会经验一片空白,但自恃学业优异、文理兼通,能看得上眼的人儿和事儿没几个。

互相不搭理,可我们还得天天见面,上大课、听小讲座。一次自默在图书馆发现我总在“文学艺术区”晃悠,手里拿着一套《鲁迅散文集》,顿觉得好像发现了知音。我们住在不同的楼层,他约我到他的宿舍一聊。哇噻!这老兄床头、榻底、桌上、柜中全是藏书、字画、篆刻印石。这哪像一个理科生的宿舍啊?!于是,我手里有了两千年前的汉瓦,眼里有了《庄子》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《管锥编》,耳里有了王朝闻、季羡林、张中行、启功等大师的名字,心里也明白了为何二楼总有磨地板的声音——原来是自默每天在磨印石刻印……

在理科生居多的校园里,自默的书、画、篆、文样样精通。他那过人的文艺才华,不光没有被研究生同学们视为另类,相反却受到了大家的广泛钦羡,其名气还逐渐波及到本、专科生的圈子里。我对自默最初的佩服,是他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毛泽东的书法风格,当时觉得奇妙无比;其后,慢慢折服于他的绘画、篆刻天分;再往后,又叹服于他的生花文笔。

在校园里,自默给我最深的印象是虽然他酷爱文艺,但并没有放弃理工科的学业。在我记忆中,自默的英语成绩在研究生大班中无人能匹,电脑相关课程成绩也在领先之列。

未来是不确定的,谁也无法精确地预测未来。不过,当时我隐隐感觉自默将来不会长期从事理工类的职业,因为他的兴趣在于文艺。因此,数年前当我知悉他已转向攻读艺术学的博士学位时,我不光没有大跌眼镜,反而深深地为他的选择高兴。毕竟,“干一行爱一行”更多地反映了生存的无奈,而“爱一行干一行”才能真正激荡出发展的欢欣。

自默的理工科背景,给他的文艺事业带来了难得的礼物:科学的视野、理性的精神、逻辑的思辨。他总能在普通的地方发现不普通,在平凡的地方挖掘出非凡。从南开艺术史学博士毕业以后,他游入了一片适合自己的崭新水域——中国艺术研究院。从此,自默呼吸着人文的空气,沐浴着艺术的阳光,频频在水面崭露头角。今天,自默的事业正一步步地渐入佳境。当年那条校园里的智慧鱼儿,正化为一条飞龙,腾空而起。

我虽幼时受家庭的国学熏陶,却自认文艺素养还不够深厚,不具备评鉴自默目前的文学和艺术成就的资格,但从那些名满天下的文艺大家们给自默撰写的评述文章中,可以得其端倪。文怀沙先生评其笔墨技艺“神、妙、能、逸……薰风扑面,清水芙蓉,淡然有意外之趣”;周汝昌先生断其篆刻“不落明清卑格俗套,而时出奇兵,神明特胜。使仲尼见之,必许以孺子可教”,品其书法“章草悲空谷,书成想足音”;范曾先生赞其著作《为道日损——八大山人画语解读》文风高洁,好似“一朵不染之莲”。

今天,不少朋友说自默有成就了,但他却说一切才刚刚开始。十多年的奋斗,自默为自己营造了一个稳定、宽裕的创作环境,摆脱了为生存而书画,自默现在追求的是“技进乎道”,为生命而创作,为追求艺术的终极意义而创作。我相信,他带有数理逻辑思维的美学体系和艺术才情,足以使他开宗立派,傲立于当代艺术之林。

“成如容易却艰辛”,成功者的轨迹实难模仿。自默的成功,是天资、意志、环境、运气、苦功等的绝佳组合。每一天,对自默来说,有两个白天:抬头工作的白天、埋头作画的白天(午夜)。自默的这种异乎寻常的勤奋,业内的很多朋友都注意到了。作家老村先生将自默喻为具备“超人刻苦和不凡秉赋”的“金刚”;知名艺术策展人李文子女士也描述他“刻苦近于刻薄,勤奋以至勤劳”。

自默曾在写给我的邮件中说“要在短期内发生最大的效能,就不能等待,更不能在期望完美的过程中,虚度了大好光阴。人生的旅途,是在变化的过程中,逐渐走向成功和完善的。”可见,自默真正“刻薄”的,是宝贵的时间。

我在这几年北美的生活中,既欣赏到拼搏的精彩,也体悟到精力、体力透支的潜在威胁。世上没有永动机,世人也都是肉体凡胎。长生久视之道,在于休养生息与奋斗拼搏间的平衡。可是,劳逸结合,知易而行难!近来,自默和我在这方面同时开窍了,在相互的信件少了俗套、多了对养生的提醒。

乙酉年初,我和自默在网络上展开了关于科学与文艺的越洋对话,目前已经讨论了九个话题,十多万文字。在对话中,我们一起回溯“智慧演进”、驾驭“文明引擎”、忧思“双刃利剑”、攀爬“巨人之肩”;我说“果壳宇宙”,他言“芥子须弥”;我为“星际旅行”鼓吹,他为“天人合一”辨析。自默在文艺领域的远见卓识、精言妙语,开启了我的人文和艺术的视野。科学的“为学日益”,碰撞文艺的“为道日损”,不亦乐乎?

自默曾在他的“自默文化网”中,张贴了一首《怀念鱼》的诗作,其中有“说相忘于江湖么?聚散自是有缘,我在侈谈求全”的诗句。一位熟悉我们的好友,戏称这是自默在思念大洋彼岸的老同学我了。照我看来,自默在文字中蕴涵了关于宇宙和人生的更大的感伤与情致。

游鱼在渊,飞龙在天。今天,我还是那条平凡的小鱼,徜徉于异域的安大略湖滨。我却不时愉悦地仰望苍穹,翘盼着彼岸展翼的飞龙。

丙戌夏日于 加拿大 多伦多

(后记:重贴这篇2006年的文章,祝愿老同学崔自默在绘画上“进乎道,通乎神”;在学术上开宗立派。)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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